
鄭問畫完《戰士黑豹》後,有人請他創作一部關於史記英雄的漫畫。因題材是中國歷史,鄭問就想:「能不能用水墨來表現呢?」唸復興美工上國畫課都在打瞌睡的鄭問,提起了毛筆畫了起來。
這一筆下去,畫出了氣勢磅礡的《刺客列傳》,開啟台灣漫畫史上嶄新的一頁,同時打響了鄭問的名號。
後來鄭問受邀到日本《早安》連載《東周英雄傳》,影響日本漫畫界對創作方式的觀念。許多日本漫畫家看過鄭問作品後受到了刺激,開始嘗試不同創作的可能性。
當年某位漫畫家在翻閱《早安》時,體會到墨藝運用於漫畫的意境,並默默在心中留下了印象。
幾年後這位漫畫家因手傷決定使用較不費力的墨筆來作畫。這部作品巧合似的亦在《早安》連載。他就是《浪人劍客》的作者井上雄彥。
在台灣,一位從小就喜愛《灌籃高手》的少年看到了井上雄彥《浪人劍客》,也拿起了筆臨摹了起來。

記得幾年前初次見到鄭問作品時,心中的那股震撼。
鄭問所追求畫面上藝的極致,深深的改變我對於漫畫的基本定義。其所表現的不只是單純將水墨運用在漫畫創作上,而是一種想要用畫面來感動讀者的態度。
水墨技法只是其中的一種作畫方式,許多看似水墨的地方,其實可能是用牙刷、肥皂、甚至是網點所完成的。
鄭問許多徒弟如陳志隆、練任、張裕群等人,並沒有將鄭問的精神傳承下來,他們學到的只是鄭問的形。
香港漫畫家李志清雖然運用水墨入畫,但充其量僅是線條上的改變,仍然拘泥於原先的創作技法。而被稱為少年鄭問的陳某,則完全看不出鄭問的影子。
直到《浪人劍客》時,我不禁長嘆。井上雄彥是真的領悟到墨藝的真髓。看著一種台灣人獨創的技法被日本人發揚光大,有時翻著鄭問的書總覺遺憾。

今年劇漫獎公佈後,我上網搜尋得獎者的資訊,見到新人獎得主葉羽桐網誌上的圖片,對於他的作畫實力大感驚奇。
然而因為經濟的因素,桐桑並無大量印製的計畫。眼看購書無望,我只好姑且一試,留言向他詢問借書的可能。
想不到桐桑居然大方的願意將自己留存的那本讓給我。於是我們相約取書,經好一番折騰,終於拿到了書。
烈士得來不易。
近年來台灣漫畫的走向強調故事性,畫面本身不再是重心。在這種態度的影響下,漫畫家不再進行劇情漫畫的創作,而多以四格漫畫、圖文漫畫等方式呈現。對我這愛看劇漫的讀者而言,實在不樂見此情形。
葉羽桐小時候受到井上雄彥《灌籃高手》影響,開始立志從事漫畫創作。據他所言,他在國中時期就將井上雄彥畫風模仿得維妙維肖。
當我翻開A4開本的《烈士》時,被其畫面所表現出來的張力所震懾住。好不容易,華人界終於有個掌握到墨藝精神的人出現了。
烈士有別於一般廖添丁為主題的故事。以一位曾被廖添丁所救少年國雄為主角,描繪廖添丁死後台灣社會在日本統治下人民不斷反抗暴政的血淚史。
葉羽桐用畫面說明他對於漫畫的態度。細密的線條表現、強調人物表情鮮明刻劃、將墨技自然融入畫面中,顯現出作者自我挑戰畫技的意念,並且再再地衝擊讀者的視覺感受。一路看下來,令人大呼爽快。
看著書我心中感想如潮水般不斷湧出。除了感受到他想用畫面來說服讀者的企圖心外,我覺得有些部份可以改進。畫面太過細密以至於讀者閱讀上有壓迫感、故事鋪陳太直接、人物對話稍嫌老套…
「等等,不要急!」我告訴自己。
慢慢來,我們對於文化太功利,我們總要求立即的反饋,我們太強調漫畫給我們的快樂以至於我們忘記了看漫畫的快樂。或許我們該對文化更有耐心點。我靜下心細細的把烈士再看了好幾遍,然後打開了電腦,一字字將感想寫下。
四
從鄭問到井上,從井上到葉羽桐。我看到了一種對於漫畫美的極致追求態度。
如同上天將墨筆一揮,從台灣起筆,推向日本,然後回峰一轉,又將筆路轉回台灣。靜靜留下墨藝的傳承痕跡。我很期待,這一筆會不會繼續下去。
雖然清楚近年來出版社不太願意投資在台灣漫畫家身上。葉羽桐的烈士類型又偏向冷門青年漫畫。若不是劇漫獎,可能我也沒機會見到。
也幸好桐桑得的是新人獎。若印成像東立那樣小本版,畫面必定慘不忍睹。如果能像大辣幫麥人杰出的那本《黑色大書》一般,出個A4開本,讓畫面淋漓盡致的表現,想必相當過癮。
無論如何,我已深深記住了一個名字:
葉羽桐。
